丰田章男：重压下的丰田基因守护者

　　丰田汽车，从丰田吉佐的织布机厂开始，在80年内，不仅创下一个汽车公司的传奇，也浓缩了日本工业历史的进程，如今，这个传奇正在经受前所未有的考验。

　　71年来，这家汽车公司首次面临亏损，这让家族第四代长孙丰田章男(Akio Toyoda)浮出水面，日本媒体用“大政奉还”形容这次交班。

　　对52岁的丰田章男来说，没有什么比在这个时刻接班更具挑战性的了。但是84年开始就加盟丰田汽车的章男更多的时候要生活在两个人的阴影之下，一个是他的爷爷的堂弟，从1967年就执掌丰田汽车长达15年、并带领丰田汽车走向世界的丰田英二；另外一个是奠定丰田汽车全球战略核心的外姓社长奥田硕。

这还不是问题的全部，对于丰田汽车和基因的继承者章男来说，让一家公司爬上世界之巅，虽然非常具有挑战性，但是整个过程却充满了光明和希望；而如何让丰田汽车在世界之巅保持屹立之势不致滑落，不仅困难重重，还意味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精神重压。

现在，全球汽车市场急剧下滑，丰田汽车看起来难以“免疫”；另一方面，在艰难时世下，一场翻天覆地的全球汽车技术变革和新能源革命势在必行，而这一切，都在一帆风顺、长期主管市场和公司策略的丰田章男的视野和经验之外。

　　如今，他甚至不能再像2000年刚成为丰田新任董事时那样，对外人叹惜一声：我只能说我对出生于丰田家十分无奈。

　　临危授命

去年9月，记者奔赴丰田汽车总部爱知县丰田市采访的时候，丝毫没有觉察金融危机已经潜入这个古老而现代的小城。

丰田市原名举母，这个名字记录在日本的《古事记》中，1959年，当地人决定将这个城市改名时，当地市政府的一名官员说：“放弃这样一个渊源颇深的名字，意味着我们也要和丰田走上同生共死的道路。”在丰田市，很多家庭祖辈都在丰田公司工作。

丰田汽车总部就位于丰田市丰田町一号，这是幢约30层突兀、巨大的建筑，包括总裁渡边以及丰田章男在内的诸多丰田汽车高管悉数在楼内办公，大楼里面安静异常，偌大的一楼大厅只有两位前台招待在静候来客。四楼的会议室内，不时有仨俩低声耳语从走廊外飘过。

实际上，风雨已经袭向宁静的丰田町一号,已经袭向丰田汽车。7月1日，丰田2008年第二财季，丰田北美发布销售数据显示，丰田汽车超过40％利润来源的美国汽车市场骤降21.4％。创下丰田汽车在美国有史以来最大的月度跌幅，从那开始，丰田汽车在北美市场被金融危机拖入深渊。

虽然北美市场和日本本田市场受到重创，但是所有人都坚信丰田汽车会是汽车行业最后的守望者。所以直到去年的12月22日丰田汽车全年财务预告发布会，总裁渡边捷昭沉重地宣布：丰田汽车预计，在截至明年3月31日的财政年度内，它将亏损1500亿日圆。

当然，这个消息震惊所有人，但是正在外地采访的本报记者当时一度坚信这是一个假新闻，因为这将是该公司自1938年以来首次出现年度营运亏损。美国、欧洲、日本和其他主要市场日益下降的汽车需求，以及不断走强的日圆汇率，都是导致丰田汽车将出现亏损的原因。分析师们说，该公司未来一年的前景依然十分严峻。

发布会上，2005年入替张富士夫出任社长和总裁、年逾66岁的渡边捷昭几欲泪下。渡边捷昭称：“世界经济正遭遇着百年不遇的动荡规模，这是一个史无前例的危急时刻。不幸的是，现在我看不到底部在哪里，我们的情况空前紧急。”

会后，渡边捷昭出乎意料地表示，他预计明年将辞去现职，转任公司董事长。时值全球汽车市场低迷导致丰田汽车处境艰难之际，此举引发外界纷纷猜测谁将成为他的继承者。丰田家族第四代、丰田汽车当下第二号人物丰田章男接班的消息不胫而走。

据知情人士说，丰田汽车的高层决策人士有可能在明年春季前挑选出渡边捷昭的继任人，届时张富士夫的经团联会长任期正好结束。他们说，丰田汽车下一任总裁的人选原本预计本月底前就能定下来，但全球经济危机让这事拖了下来。丰田汽车通常会在每年的初春宣布管理层变动情况，而管理层调整最终会在6月份完成。

　　章男的历练

“他当然应该挺身而出！”日经BP社的一位同行这样对记者说，在丰田宣布预亏不久，包括许多退休的丰田人集中在总部门口集会，表示对丰田汽车和丰田章男的支持。

对于外界和日本国民来说，没有什么比丰田少主丰田章男在危难之中挺身而出拯救被拖入危机的丰田汽车更兴奋的事情了。

综观丰田的发展史，至今的10任社长中，丰田姓和非丰田姓各占一半，两方都出过优秀的人物。但是整体来说，非丰田姓出身的社长更有作为一些。

丰田章男从2005年升任副社长之后，几乎从从日常视线中消失，记者两度奔赴日本丰田名古屋丰田总部所在地，此前主管丰田中国业务的章男再也不像2005年以前那样出现。

当然，无论谁接掌丰田汽车，结果可能都不会有太大不同。丰田汽车不是一家个人驱动型公司，不会出现新领导人就位可以导致公司发展方向完全改变这种情况。丰田汽车历来采用一种更为谨慎的管理方式。丰田汽车的特点就是缓慢决策，采取行动前要在所有员工中达成共识。

不过，几乎所有的丰田人以及对丰田家族怀有深厚感情的人都坚信：章男肯定与众不同。丰田章男毕业于庆应大学，和大多数日本家族企业的传人一样，章男也是大学毕业后没有立即进入自己家的企业，而是在外面飘了几年。他在27岁回到丰田公司以前，一直在一家美国投资企业工作，那段工作让他对美国企业、美国的资本运作模式，有了不少了解。1984年进入到丰田汽车公司工作。

从1984年进入丰田，到2000年开始任务董事，16年内，章男从零开始做学起，做过生产管理，推销过汽车。在差不多全面熟悉了丰田国内的业务后，章男去美国工作了数年，出身豪门，2000年当董事，2002年晋升为常务董事，一年后再升为专务董事，2005年未满50岁，已经成为丰田副总裁。但章男通常很低调。偶尔请记者吃饭，也是去去一些普通餐馆，一杯啤酒，几串烤鸡肉串，“普通”白领的生活作派，让前后左右的记者感觉很好，“市民派”章男的印象，也就从这些记者嘴里、笔头渐渐地传了出去。

日本社会对依靠家族力量迅速上升为企业总裁的现象还是有批评的，企业内部职员也不见得服气。章男要顺利升任总裁，除了对本企业有全面了解，媒体形象颇佳以外，丰田内部自然要看其经营能力。

早在2000年丰田章男加入丰田董事会那一天起，丰田内部便已流传着这样的传言，“这位日本汽车制造商创始人的后代正在为接管丰田全力以赴”。日本媒体对于丰田章男此次可能的回归，甚至用上了“大政奉还”这样的字样，而日本历史上最有名的“大政奉还”就是明治天皇，后者将权利收归自己手中，带着日本走上了富国强兵之路。将这四个字用在丰田章男身上，有心无意间体现的都是日本国内支持丰田章男接管丰田的期望。

现任丰田顾问的奥田硕在培养章男方面也不遗余力。日本经济界很有实力的人士对记者说，过去一位个人能力很强，但和章男关系不是很顺的中层干部，章男把他贬到其他地方去了。当时奥田还担任着董事长的职务，他知道后，立即训斥了章男。看能力而不看与自己关系的远近，这是丰田的一贯作法。奥田、张富士夫、渡边捷昭等担任过、正在担任丰田董事长、总裁的人，在这方面对章男要求非常严格，有了这些人全心全意维护丰田家族、丰田公司的利益、形象，章男在企业内部的评价逐步地建立了起来。

无论是传奇外姓社长奥田硕、现任会长张富士夫和社长渡边捷昭，他们就像《德川家康》中的大久保忠世、本多忠真、阿部大藏这些冈崎城的老臣一样，在被信田占领以及信玄施压的时候，他们不离不弃，他们满怀期待等着冈崎主人松平元信（德川家康）长大归来。

　　章男的麻烦

在章男前面，有两个人创造的辉煌将给他带来压力：一位是他爷爷的堂弟，从1967年就执掌丰田汽车，在15年内带领丰田汽车走向世界的丰田英二；另外一位是奠定丰田汽车全球战略核心的外姓社长奥田硕。

　　奥田硕曾告诫丰田家族后人：因为是丰田家族的人，所以我们给你机会，会提拔你到主管的位置。不过之后就要凭借实力了。章男不是唯一在丰田汽车任职的丰田后人，目前看来他已经不负众望成功胜出，但是这仅是一个开始。

不过丰田章男身上的担子绝对不轻。早在2007年，总裁渡边捷昭在丰田获得创纪录的利润之后就忧心忡忡地表示，已经达到全球汽车之颠的丰田汽车已经沾上了许多大企业病，决策缓慢，成本的控制和精益生产管理已经达到极致之后，丰田汽车的未来走向哪里？

在过去3年中，丰田雇佣了4万名员工，他们对于公司文化知之甚少。“这个问题不会突然间暴露；但它类似一种代谢紊乱式的疾病，当你发现时就已经太晚了，”瑞银集团驻东京分析师TatsuoYoshida感慨道。

而且，由于新的雇员大批涌入，许多高层领导临近退休，丰田汽车担心其节俭、严谨和不懈改进的企业文化将会遗失殆尽，而这些文化曾经对公司的成功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迅猛的发展已迫使这家日本血统最浓厚的公司在海外越来越依靠外国人。那些把公司从小买卖发展成全球巨擘的元老们正面临退休，接班人将是那些被认为从未经历过商业失败的年轻一代。

丰田章男正是没有经历过失败一代的典型代表之一。从1984年丰田章男进入丰田汽车开始，丰田汽车迎来了丰田英二执政之后又一个辉煌的20年，全球销量从300万辆接近900万辆，利润率直达全球之最。在充斥着对丰田汽车崇拜的氛围中长大的新一代丰田人如何应对未来？

　　而且，丰田汽车从90年以来过于依赖北美市场的弊端在此次金融风暴中一展无余。丰田汽车北美市场2008年的年销量高达260万辆，占据丰田全球890万辆销量的29%，但是丰田每年超过45％的利润来自北美市场。过分依赖北美市场是一把双刃剑，1998年到2006年北美市场持续的增长使得丰田汽车在短短5年时间内接连超过戴姆勒－克莱斯勒、福特和通用汽车成为全球汽车销量和利润霸主，但是北美市场今年以来的崩盘也把丰田汽车拖向深渊。

除此之外，丰田汽车赖以自豪的产品从2005年也开始出现一系列的品质问题。2005年5月27日，由于其皮卡和运动型多用途车前悬挂存在隐患可能影响汽车转向，丰田汽车公司将在美国、加拿大、日本、澳大利亚等地召回750,000余辆这两类型车，创下了公司有史以来规模最大一次的一次召回。

随后，2006年到2007年，丰田汽车开始连续出现多次产品召回，一连串的召回事件让丰田汽车的产品形象大大折扣。在中国市场上，一向品质稳定可靠的丰田汽车也接连出现多次产品召回，最近的一次是去年12月份。一汽丰田和丰田中国向国家质检总局递交了召回报告，决定自2008年12月26日开始，对2005年至2006年生产的62517辆皇冠、54657辆锐志和2004年至2006年间生产的4756辆雷克萨斯进行召回，涉及车辆总计121930辆。

虽然在主管产品的丰田章男的努力之下，丰田的产品品质2007年之后得到改善，但是此起彼伏的召回也使得消费者对丰田的产品品质产生怀疑。而且，频繁发生召回的产品大多集中在2005年～2007年，这段时间正是丰田汽车销售膨胀最为迅速的三年。

《华尔街日报》昨天发表PAUL INGRASSIA的评论指出，丰田汽车的产品批量召回，至少证明了丰田汽车在销量急剧扩张同时，忽视了对品牌的控制。而这，一向是丰田汽车赖以生存的最有力武器之一。

　　中国的问题

虽然在全球的整体业绩令人担心，但是丰田汽车在中国的两家合资公司至少目前看来仍然有望保持不错的赢利。根据统计数据，无论是一汽丰田还是广汽丰田，在令人心碎的2008年都保持了良好的增长业绩。2007年丰田汽车在华两家合资公司中，其中广州丰田实现接近50亿元的赢利，一汽丰田的赢利也30亿元以上。2008年虽两家合资公司的赢利仍然有望保持70亿元以上。此外丰田汽车旗下的雷克萨斯品牌在华的销量将有望突破3万辆。所以，在今年丰田汽车全球面临亏损的压力之下，丰田在华的赢利仍然有望达到80亿元（约合1300亿日元）以上，中国市场将成为丰田汽车最大的赢利来源。

　　丰田中国表示，对于丰田汽车在中国的盈利状况无法公开，不过，他称：“丰田汽车在中国的业绩每年都在增长，2008年也是如此。”虽然一汽丰田因为销量增长而使得赢利同步增长，但是广汽丰田的赢利在去年大幅度缩水，赢利从2007年的逾50亿元骤降到不足30亿元。

　　此外，由于丰田汽车全球的经营恶化，势必影响目前已经在中国市场制定的诸多长远市场规划和产品导入计划。随着天津丰田的第三工厂和广汽丰田第二工厂竣工，丰田在华的合资公司已经出现产能过剩的苗头。

不过，丰田在华的高层仍然看好丰田汽车在华的后劲。记者去年9月份曾经和丰田中国副总经理、雷克萨斯项目负责人曾林堂一起奔赴丰田总部所在地名古屋丰田市丰田总部采访。会晤丰田章男之后，曾林堂表示，“他对中国业务有自己独到的看法，未来中国将成为丰田汽车新的动力来源！”

　　2003年，丰田章男开始担任丰田的专务董事，负责丰田的亚洲战略事务。自他担任中国专务以来，他推进与一汽合资设立一汽丰田，随后不顾一汽的反对，坚持和广汽成立合资公司，完成了丰田在中国市场的战略布局。

　　“和其它业务不同，中国业务是他一手推动组建起来的，所以一旦他主政丰田汽车之后，中国市场的在全球市场的制高点地位将逐步确立。”昨天，接受记者采访的一位丰田汽车在华合资公司高层说。

　　对于章男来说，还有一个有趣的比较是福特家族，亨利福特和斯隆一直是丰田家族从喜一朗到章一郎的崇拜者，亨利的曾孙比尔福特在1999年取代传奇总裁纳赛尔主政福特汽车之后，仍然未能挽救日渐下滑的福特汽车。2006年还证现任总裁穆拉利而专任董事长一职。比尔在2007年的一次年会上感叹地说，他虽然把父辈的责任勇敢传承，但是未能把福特家族的荣耀继续，这是他莫大的遗憾。

　　对于章男来说，这也可能会成为他背负重任时必须撬开的枷锁！

　　丰田汽车，从丰田吉佐的织布机厂开始，在80年内，不仅创下一个汽车公司的传奇，也浓缩了日本工业历史的进程，如今，这个传奇正在经受前所未有的考验。　　7